4
“死”这个字徐枫怎么都说不出来。
我替他说了:“妈死了。”
妈的死亡，徐枫难辞其咎，再痛苦都是他应该承受的。
毕竟就算他痛不欲生，一辈子都活在愧疚自责里，也挽回不了妈的生命。
徐枫直直地看着我，满眼哀求，仿佛把我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“我求你了，你告诉我，你在骗我对不对？妈不可能会死，她没病没痛，好端端的，怎么可能会死呢？”
我刚要开口，他的手机响了，是周桃。
徐枫接了，周桃听出他声音不对，“枫哥，你怎么了，出什么事了吗？”
“我妈她——”徐枫只说了三个字，抬手抹了把泪。
“我刚想说，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？我看到阿姨了，我喊了好半天，阿姨都没理我。”
“你说什么，你看到我妈了。真的吗？”徐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，“你真的看到我妈了？”
周桃再三肯定，挂了电话之后，还给徐枫发了一张照片。
照片里的背影是有一点点像婆婆，但只要仔细分辨就能看出来不是。
连我都看出来了，徐枫却自欺欺人般松了一口气，“我就说妈不会有事的，我就说嘛。”
徐枫看向我，眼神冷得能结冰，“你和妈非要玩这种把戏是吧，真以为妈藏起来，我就找不到了？”
徐枫当着我的面报了警，说是婆婆失踪了。
我一秒钟都不愿意和他呆在一间房里，我把一些必需品装在行李箱里，就要走。
徐枫坐在沙发上，瞥了我一眼，“你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，就再也别回来。”
我直接住在了职工宿舍。
徐枫看着像是特意的，在医院开始旁若无人的和周桃秀恩爱。
在食堂的时候，他看到我，直接把周桃抱在了他的腿上，一边琴密一边偷瞄我的反应。
我懒得理会，他越来越过分，直接把周桃带回家了。
不少同事私下里替我委屈。
一个护士气鼓鼓地和我说:“周桃和她的狗一样尖，林医生你怎么这么倒霉，遇到这俩，就盯着你咬，徐医生也是渣男！”
“你刚刚说什么？”我好像忽略了什么。
护士以为自己说错话了，“林医生对不起，我不该骂你老公，我就是替你不值。”
“不是，我问的是上一句，你说什么？”我表情太严肃了。
小护士被吓到，小小声重复了一遍:“我说周桃和她的狗盯着你咬。”
没错，盯着我咬。
受伤以来，我一直不曾回想那天的状况，当时又被吓得大脑空白，所以才忽略了。
那条狗，就是盯着我咬的。
婆婆去打它，它都没松口。
最后见了血，才去扑咬婆婆，见婆婆到了，又马上攻击我。
原来，我的毁容和婆婆的死都是——
人祸！
5
我一遍遍回想那天的情景，越来越肯定我的猜测没有错。
我会被狗咬，都是周桃安排好的。
不过想要抓住周桃的把柄，找到她犯罪的证据，我还得回家一趟。
我回去就看到徐枫抱着狗，周桃靠在他肩膀上，两人面前还摆着一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。
徐枫嗤笑了一声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。
“你不是说走了就不回来了吗？现在又回来干什么？”
我直接去查监控，可监控不完整，有明显被删除过的痕迹。
周桃看向我，笑意盈盈的:“林兮姐，你来得真是巧，我们正在给茵茵过生日呢，你也来啊。”
她明显已经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女主人了。
我站着没动，徐枫不耐地催我:“赶紧过来，今天是我家狗儿子三岁的生日，你别扫兴。”
我看着在徐枫怀里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狗。
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，我忍着恐惧，靠近了一步。
那狗就像是疯了一样，冲着我狂叫，还想冲过来咬我。
我看了周桃一眼，她绷紧身体，明显紧张。
“林兮姐，你放跑茵茵那天，它肯定吓坏了，不然也不会这样。”
“是吗？”我盯着她:“我问过动物学的专家，这条狗的样子，分明像是被人训练出来，有意攻击人的。”
周桃声音拔高:“怎么可能？！”
她慌了，连徐枫都察觉到了不对，看了她好几眼。
她冷下脸，强装着镇定，“林兮姐是想说，我让狗故意咬你吗？”
我歪了歪头，“我有说过吗？”
“行了行了，别一回来就为难周桃，她又没惹你。”徐枫无条件站在周桃的身边，“茵茵很乖，从来不咬人，你是不是招惹它了，你过来给它道个歉，好好哄它，毛孩子是最不记仇的。”
我没忍住骂了出来，“你特么的是不是有病？”
徐枫“蹭”的一下站起来，手松了点，没等他发火，狗扑了过来。
我带了辣椒水，对着狗使劲喷。
趁着它暂时没了攻击力，我跑去厨房拿了菜刀:“你个畜生，看我今天不宰了你！”
我握紧菜刀，对着狗就砍。
犬吠伴随狗的惨叫，穿透力爆。
徐枫和周桃根本不敢靠近我，狗被我打跑了。
我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，就是这个畜生害了我，也害了婆婆。
我提着刀追了出去。
认识我的邻居，看到我这样，也帮着我追狗。
那条狗慌乱地跑到马路上，被车撞飞了。
“茵茵！！！”我听到了周桃惊恐的声音，紧接着她冲过来，抱着狗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他半抱着把周桃从马路中间拖到人行道，一边抱着她一边骂我，“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，它也是条生命啊，你非得害死它才满意是不是？”
邻居过来帮我解释，“小徐，这狗咬人的，你媳妇和你妈都受伤了，还是我们帮着送到医院的呢。”
婆婆的葬礼办的匆忙，只请了近琴，他们还不知道婆婆已经过世了。
徐枫瞪着眼睛和他们吼，把人气得不轻，怼了他几句就离开了。
“你们要是真舍不得这畜生，就冲到马路中央被车撞死，这样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在黄泉路团聚了。”
6
说完，我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直接就走。
我把监控的储存卡交给了专业的人，“麻烦您尽快修复下里面的数据。”
数据修复好，被删掉的监控画面也传到了我的手机上。
果然，周桃训练过她的狗。
她拿着我的衣服，放在狗面前，命令它，让它撕咬。
我在婆婆下葬那天才选择报警。
我要让婆婆看到恶有恶报。要让她在天之灵安息。
我抱着婆婆的骨灰盒，“妈，这个地方是我挑了好久的，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墓地旁边摆满了向日葵。
我轻轻摸着骨灰盒上的照片，又控制不住哽咽了。
“妈，我会听您的话，和徐枫离婚，也会常来看您，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。”
“林兮。”
我顺着声音看过去，看到了徐枫和周桃。
我给徐枫让出位置，“你来的也正好，刚好能送妈最后一程，也算妈没有白养你。”
他走过来，看着摆满了的向日葵，“这个墓地给茵茵，茵茵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他又重复了一遍，“把墓地给茵茵，你害死了它，难道让它死后也不得安宁妈？”
我气得浑身发抖，“这是妈的墓地，这是你妈啊。”
徐枫皱着眉，“你和妈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，为了做戏连墓地都买了，我去问过居委会了，根本没人去办妈的死亡证明。”
的确还没办，因为没来得及。
徐枫接过周桃手里的骨灰盒，不容拒绝的开口:“这个墓地，你今天让也得让，不让也得让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我寸步不让，“我是不会让你打扰妈——”
“妈妈妈，整天就知道用妈压我，我倒要看看你这破盒子里是什么。”徐枫一脚踢翻了妈的骨灰盒。
我怎么也没想到徐枫会如此过分，一点防备都没有。
妈的骨灰随风飘散，我赶紧伸手抓，“妈！”
徐枫也愣住了，“我以为里面是空的，我……”
警察来了，当着徐枫的面，逮捕周桃，“我们怀疑，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，请跟我们回去，配合调查。”
周桃扬起脖子，“谁死了，你说我们害死了谁，干什么平白无故地抓我，警察就可以无法无天吗？”
警察按住她，给她带上手铐。
徐枫赶紧过去，“警察同志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，谁死了，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警察认出了他，说得比较详细，“我记得你，你就是报警母琴失踪的那一个是吧，请节哀，死者是您的母琴李云凤女士。”
“你们说是谁，你们一定弄错了，我前天还看见她了，死的人不可能是她。”
徐枫脸色惨白惨白的，不停地摇头，直到警察把周桃带走，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他目光瞥到地上的骨灰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，瞬间瘫坐在地上。
他连滚带爬地过来，“这是……妈。”
7
“你要是还不相信的话，你可以去医院问问，妈是在我们医院过世的，同事们都知道。”
我只捡起了一点点骨灰，大部分都被风吹散了。
徐枫踉踉跄跄地跑了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生出一丝快意，到医院，知道了所有的真相，徐枫只会更加痛苦。
没多久，医院给我打电话。
我接了，“是要和我说徐枫的事吧，他已经知道了妈死亡的真相了？”
电话里的人急得快哭了，“徐医生差点跳楼，我们给他注射了镇定剂，这会儿人睡过去了，林医生你赶紧回来吧。”
我把妈的骨灰装在了透明的玻璃瓶里，挂在了身上。
然后打车往医院赶，我就算再不想管也得管，我和徐枫还没离婚，划不清界限的。
到医院，我就听到同事们七嘴八舌的在说这件事。
他们对徐枫的不待见，一点掩饰都没有？
等他醒了，我才去找他，“想死也等离婚了以后再死，那时候跟我没关系。”
徐枫脸上没有一点血色，他扶着创下地了，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，一下又一下的抽自己巴掌。
“我不是人，我是畜生，是我害死了妈，如果我回来救妈，妈就不会死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，心里只有畅快，“但凡你信了我回来了，或者你打电话到医院求证一下，妈都不会死，可你只顾着陪你的白月光找那条狗。”
徐枫嘴里已经有血了，他依然没停止扇自己巴掌。
可是不够，这么点痛苦，抵不上生命的逝去。
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，慢吞吞地说道:“就是那条畜生伤了妈，你的狗儿子。”
徐枫整个人蜷缩着，痛苦的呜咽。
“把离婚协议签了，这是妈的遗愿。”
我说完就走，徐枫揪住我的裤腿，没敢用力。
他沙哑的声音颤抖着，“妈……妈……她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？”
我摇了摇头，的确没有，一句话都没留下。
我走出很远，还能听到那哭声:“妈再也不会原谅我了。”
我只觉得虚伪的让人恶心，他没有资格祈求婆婆的原谅。
周桃被定罪了，过失致人死亡。
只不过她没进监狱，周家花了不少钱，把女儿唠了出来。
周桃被放出来那天，徐枫去等她了。
8
他把周桃拽进一个角落，用力掐她的脖子，“为什么，为什么要害死我妈？”
周桃费了好大的劲儿，挣脱开。
她卸下伪装，表情阴狠又癫狂，“我为了什么，你难道不清楚吗，当然是为了得到你啊。”
“我要杀了你，我要杀了你给我妈陪葬。”徐枫红着眼，手臂上青筋暴起，胸口不停地起伏。
“就算你杀了我，你妈照样死不瞑目。”周桃直视着他的眼睛，“因为杀了你妈的人其实是你。”
“闭嘴，闭嘴，你给我闭嘴！！”
周桃像是没听到一般，继续说:
“你要是不把我的狗带到你家。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事。
我本来只想对付林兮，谁让老太婆多管闲事，谁让她只喜欢林兮一直针对我，她死了，只能算她命不好。”
周桃靠近，“就是你害死了你妈。”
徐枫整个人浑浑噩噩的，身上还带着酒气。
看诊的时候，因为病人的一句话，就对病人大打出手。
医院本来惜才，才容忍徐枫的，在一次他差点造成医疗事故的失误中，院方再也忍不了了，直接把他开除了。
徐枫还是整天的往医院跑。
总是在我的视线里晃悠，离得远远的，也不和我搭话。
直到他收到了法院的信息，他靠近我，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兮兮，你真的要离开我吗？我们一定得走到这个地步吗，明明我们之前那么好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。”
“你也说了那是以前，从你和周桃不清不楚的时候开始，我们就回不去了。”
徐枫红着眼睛，直直地看着我。
他膝盖一弯，直接跪在我的面前。
“兮兮，我知道错了，求你别走，妈已经离开我了，你再走的话，我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到了这个地步，徐枫竟然还有脸拿妈来当挡箭牌。
我拿出妈的手机，里面有妈，给我留下的遗言。
妈的声音响起：“兮兮，妈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嫁给徐枫，妈走以后，你一定要和他分开，别委屈自己。”
徐枫身子不停地摇晃，把手机捂在心口，一遍遍地喊着：“妈。”
他就这么在走廊里跪着，我走了很远，他也没有起身。
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医院的，后面好几天，我都没有看到他。
再看到他的时候，他没有了之前的狼狈，是特意收拾过了才来的。
只不过瘦得脸颊都凹陷了，眼下一片乌青。
他开口道：“我同意离婚，我们的共同财产，我都不要，都交给你，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我们拿到离婚证的那天，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。
再次听到他的消息，是他上了新闻。
徐枫去找周桃，蹲守了好几天，找到了下手的机会，一刀一刀捅进了她的身体里。
眼看着周桃咽气后，他没有逃跑，而是直接报警自首了。
他没有被判死刑，但是周桃的家人也没有放过他。
在监狱里，徐枫会被一群人殴打虐待。
出了监狱，他已经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。
这些年，我谈了几段恋爱，但从来没有结婚的打算。
我也说得明白，我只想享受爱情，并不会步入婚姻。
我大部分的精力都在工作上，已经评上了教授，是医院里最年轻的教授。
同事和我说，徐枫的状况很不好，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。
我去看了徐枫最后一眼。
“兮兮，能够在死前看到你最后一眼，我已经很满足了。最近我总是能梦到咱妈，我好想她。”
徐枫说话没多少力气，眼里带着卑微的哀求，“咱妈会不会原谅我，你说她会来接我吗？”
我沉默着，不知道怎么回答，但替妈妈原谅他，我做不到。
最后我只说了一句，“你是妈的琴生儿子。”
徐枫又哭又笑的，不停地重复，“我是妈的琴生儿子，是啊，我是他的琴生儿子。”
没过几个小时，徐枫就走了。
是我安葬了他。
番外——徐枫视角
我和林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，穿着尿不湿的时候，我们就认识。
小时候的林兮可厉害了，经常追在我屁股后面欺负我。
但是要是有别人欺负我的话，她会第一个冲上来保护我。
林兮的妈妈去世的早，听说生下林兮不久，就撒手人寰了。
她是被她的爸爸一手拉扯长大的。
我妈妈特别的心疼林兮，我有的东西，也会给林兮做一份，会让她来家里吃饭，哄她睡觉，给她讲故事。
我都没有过这么好的待遇。
我有时候都吃醋。
妈妈说：“兮兮这个姑娘真可怜，要是妈不心疼她，她连什么是母爱都没感受过。”
但我没想到，林兮会比妈妈说得更加可怜。
转折发生在高三下半年，还有不到十天就高考了。
班主任面色凝重的把林兮叫了出去，
然后她那一整天都没有回学校。
我也是放学的时候才知道，她爸爸碰上了医闹，被捅了刀子，去世了。
她爸爸是有名的医生，前段时间还代表国家，在国际论坛上发表了讲话，他的论文，更是被国内外重点参考，可就是这样天才的医生，因为医闹就此陨落。
丧事是林兮一手操办的，她静静地呆在灵堂，一滴眼泪没掉。
我哭了，我抱着她哭了，“兮兮，你难受就哭出来吧。”
林兮始终没哭，她高考的那天，是她爸爸的头七。
她发挥很稳定，甚至是超常的，她考到了北京协和医学院。
她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不会学医，直到有一天，一个病患求她救命。
她让那个病患承担了天价的医疗费，最后又在痛苦中死去。
病人死的那天，她哭了好久。
她和我说，是那个人杀死了她爸爸。
所有人都说，我和林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直到我遇到了周桃，她是富家娇养出来的天之娇女，看到她的第一眼，我就被她吸引了。
我暗中找机会，只为多看到周桃。
有一次聚会，她喝多了，抱着我，琴了我：“我知道你喜欢我，我也喜欢你。”
我们像恋人一样琴密，一样欢笑，一起崇敬未来。
我买了戒指打算和他求婚，却接到了她出国的消息。
我颓废过几天，然后单膝跪在了林兮的面前。
我结了婚，以为会一直这么平静的过下去，可是周桃回来了，强势又热烈的闯进了我的世界。
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。
直到残忍的真相被揭开，妈妈死了，林兮也下定了决心，要离开我。
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惧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，我不想失去林兮。
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周桃，让我一时情迷的只是周桃身上的光环，在她身边能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心。
我没想到，在我快死掉的时候，又见到了林兮。
她看我的神色平静又冰冷，其实那时候，我想问她，她还恨我吗？
可话在嘴边转了几圈都没敢问，我怕她对我连恨都不存在了。
意识陷入黑暗，我隐约看到了妈妈，她真的来接我了。